赤心巡天 !
姜无忧此话一出口。
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老妪,立时直起身体,左右逼视,气势暴涨,警惕非常。
因为……
姜无忧嘴里所称的大兄,并非现在的太子,长乐宫主姜无华。
而是囚居在青石宫里的……废太子姜无量!
当今齐帝心中不可触碰的痛。
在当年就直接导致了枯荣院的覆灭,引发了重玄浮图之死,间接促成了凶屠的诞生。
而在不久之前,仅以多年之后的余波影响,就将煊赫一时的聚宝商会摧垮。
由不得老妪不紧张!
她反复观察过环境后,才对姜无忧道:“您在闲暇时间去看看那位,也是应当应分,人伦之常。但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大不应该呀!”
这老妪又急又怕:“老身不该跟宫主这样说话,但前事一件一件,历历在目。便是我这一把老骨头,回想起来仍触目惊心。您怎能不多加审慎?”
姜无忧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以作宽慰,声音轻缓:“嬷嬷,你自小看着我长大,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自不必遮拦。”
“不过啊。”她解释道:“旁的不相干的事情,我自不理会。但姜望一来与大兄没有任何瓜葛,二来,大兄只是在我说起姜望来的时候,顺口评价了他。我本就看好姜望的未来,大兄只是让我更加笃定。我既早有想法,又恰恰姜望有难事找上门来,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老妪深深的皱纹里仍藏有不安:“老身只是担心……”
“会担心的何止是你呢?”姜无忧宽慰道:“大兄与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回来后都与莫先生再琢磨过,应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父皇近些年来威严愈重,即便是大兄那样的人物,也没有什么反抗余地。他被囚居这么多年,都未有半点动作。青石宫积蛛网、累尘埃,想来也真是认命了。”
老妪仍有迟疑:“话虽如此……”
“枯荣院亡了,重玄浮图死了,浮图之子明显对他有敌意。此刻囚居在青石宫里的那个人,早是孤家寡人,心如死灰。”
姜无忧说道:“先前许放的事,我以为会有波澜,但事实上大兄也就那样沉默受着了。我特意点过重玄胜,也未见下文。可见青石宫已是一潭死水。”
“宫主想得明白,老身就不杞人忧天了。”老妪行了一礼,便定在原地。
而姜无忧继续往前走。
她独自往前走,离开演武之地,踏上花间小径。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张永远平静的脸。
“大兄……”
她呢喃:“我如此警惕你,但又如此信任你……”
……
……
城北,都城巡检府。
回临淄的第三天,姜望才找到时间,来这里复命。
他离开齐境的时候,还挂着追缉地狱无门的任务,因为帮助捕神岳冷追上地狱无门秦广王的功劳,得以晋升四品青牌捕头。
地狱无门七大阎罗入齐,围杀赵宣于闹市,轰动东域。但也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七大阎罗里,宋帝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五个阎罗都死在齐国,唯有秦广王和仵官王逃脱。
地狱无门既然没有清剿干净,齐国青牌继续追剿自然在情理之中。是以姜望的出境非常合法合理,不仅如此,当他回到临淄复命,还能够拿到一定的津贴——因为并无任何成果的关系,只能拿到与时间相符的最低份额,但也有几十颗道元石。
不是说姜望成为齐国青羊镇男,就不能随意离境了,但去哪里、去做什么,难免有个审查问题,未必会有多严格,但毕竟麻烦。身上挂着青牌捕头的任务就可免于这些麻烦。
他的四品青牌,是岳冷替他办的,当然没有任何手续上的问题。
所谓复命,本也是走个过场,不至于有谁揪着他要追缉地狱无门的成果。
当然,青牌捕头姜望并非完全一无所获,在任务卷宗上,就记录了他在中域一个叫驼峰山的地方,发现了地狱无门楚江王的踪影。
这是完全可以验证的事实。虽然碍于实力,姜捕头没能把握楚江王更具体的行踪,但一个内府修为的捕头,能够追踪到顶级外楼强者,两度发现地狱无门的阎罗,真不负青牌之名!
一众捕头的如**捧,姜望并不当真。
人情世故在什么地方都逃不掉,他之所以在权力极大的都城巡检府受人追捧,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什么卓越的办案能力,折服了这些老油子。而是因为他展现出来的天赋,以及他和重玄胜的友好关系。
不过是来都城巡检府述个职,领点津贴,这个夸他有青年捕神之风、那个夸他是北衙的未来……
“北衙真正的未来”刚好从旁边走过。
“姜兄。”郑商鸣眼神复杂。
年前他被文连牧算计,跑去跟踪调查姜望,幸好姜望谨慎,当场放了他,没有让文连牧的算计得逞。
他去镇国大元帅府讨公道,又落入另一重算计中。多亏重玄胜及时提醒北衙都尉郑世,他才没有沦为阶下囚。
但他的骄傲已经被击得粉碎,已经不是被打脸,而是被王夷吾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与之相对的,却是姜望一举击败王夷吾,名动临淄。
他是应该感谢姜望和重玄胜的,可出于某种难言的心理,却从未主动登门。
文连牧用“别扭”来描述他的性格,堪称精准。
最后还是重玄胜主动要了一张青牌,以此了结双方恩义,不使郑世记挂难做。
事后郑世多次在郑商鸣面前提及重玄胜,对重玄家这位嫡子赞不绝口。
无论是面对姜望还是重玄胜,往日矜傲的郑商鸣,都难免相形见绌。
王夷吾一事之后,他也算是放下了一些倔强,索性离开军中,回到都城巡检府,在自家说话做主的衙门里发展。
此时见得姜望,心情复杂,却仍然主动出声招呼,算得上一种进步了。
姜望从绕着他套近乎的几个捕头中脱出身来,含笑回应:“郑兄风采依旧。”
“风吃了不少,采倒是没有。”郑商鸣自嘲了一句,便问道:“姜兄这是回来述职?”
“是啊。”姜望叹道:“出去转了一圈,无甚收获。”
“巡检府的工作大抵如此,非大案要案,没什么起伏,可大案要案这种,还是不要遇到得好。”郑商鸣跟着感慨了一番,又道:“姜兄既然在巡检府正式挂职,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
作为郑世的独子,他当然有资格说这样得话。但若换做往常的他,是决计不肯拿郑世作为倚仗的。
这或许是一种成长。
但不知他的内心深处,是否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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