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 !
漫夭被启云帝牵着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启云帝对她温柔一笑,并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平到床上。漫夭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能动,意识也在渐渐模糊,她感觉到启云帝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像是抚摸爱人的姿态,令她心中惊骇恐惧之极。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刚才明明将那碗药吐了,为什么现在不能动?
启云帝坐在她身边,目光竟是温柔无比,似是知道她的疑惑,轻轻叹道:“那碗药你就算喝了,也没什么。问题不在那碗药,而是药里散发的香气与香炉里的熏香混合的作用……”
漫夭心中一震,原来如此,还是她大意了,她不禁有些恨他,这个表面对她百般关心千般宠溺的男人,怎么能这样算计她!他是她的哥哥啊!
“皇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朕知道,你不高兴!也知道你害怕什么,朕其实……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是朕……不得不这样做!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
“对,你不明白!你总是刻意躲着朕,防备朕……你知不知道,朕心里很难过……今日,是朕对不住你,往后,朕会补偿你……”
他温柔又伤感的声音似是情人的呢喃回响在她的耳畔,令漫夭心里慌作一团,即便是有再好的自控能力,此刻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男人俯下身子,在她眼前三寸的距离闭着眼用力嗅着她的气息,那般沉醉而怀念的表情,令她脑子里轰然作响。
就算她反应再迟钝,也无法不明白那个让她难以置信的事实。胸口急剧起伏,她用最后的一丝清明强自支撑着被空气中缭绕的香气逐渐侵蚀的意志,拼命张着口想说话,吐出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却仍然艰难的提醒他:“皇兄,我……我是你妹妹……”
启云帝目光一暗,浓浓的哀伤立刻在他眼中凝聚,他迅速用手指按住她的唇,声音无限苍凉说:“别说。我知道!”
他伏下身子,将头脸埋进她颈窝,她的心就吊在半空中,惊惧不安,害怕到想要颤抖。
这时,泠儿突然冲进来,看到屋里的一幕,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道:“皇上……您、您、您在干什么……”
启云帝倏然起身,原本忧伤满目的双眼遽然闪过一道厉光,凝目盯向随之而入的小旬子。小旬子慌忙请罪道:“奴才有罪,奴才这就带她出去。”
泠儿哪里会肯,只快步冲到床前,见漫夭面色煞白紧皱着眉躺在那一动不动,不由惊骇道:“主子,您怎么了?皇上,您把主子怎么了?她不是您最疼爱的妹妹吗?”
启云帝眼光一沉,面色依旧儒雅清和,声音毫无喜怒,却叫人听了忍不住身子发颤,道:“泠儿,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你忘了当年朕救你之时,你对朕发的誓?你应该记住,你的主子,永远都只是朕!萧煞背叛朕,朕尚能理解,但是你……竟然也会背叛朕!要知道,朕,最恨的就是背主之人!”
他说着起身逼近泠儿,泠儿一慌,忙退后,眼中又是愧疚又是恐惧。
启云帝突然伸手一把卡住泠儿的喉咙,泠儿惊恐地瞪着眼睛,脸色瞬间涨红发紫。
“皇……皇上……”泠儿痛苦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一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拉开他,但启云帝的手苍白得像是鬼一样,却极有力,任泠儿怎么挣扎,他的手纹丝不动,稳稳地捏紧了泠儿的脖子,五指越收越紧。
漫夭心头大骇,想爬起来阻止,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她不由睁大瞳孔,眼睁睁看着泠儿在她的面前一步步走向死亡之路,看着那个儒雅清和的男人眼中狠狞森怖的杀意,她拼命的挣扎着,奈何身躯不听使唤,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皇,皇兄……求你,别杀泠儿……放了她……”她艰难而虚弱的声音淹没在窗外呜咽的风声中,那仿佛是苍天见证人间的惨剧,提前发出的悲泣。
启云帝回头看她,对她说:“背叛朕,她就得死!你也要记住,以后,不管谁背叛你,你也要这样对他。因为只有死人,将来才不会再伤害你!”
说完,启云帝松手,泠儿的身体便往后直倒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更是重重地砸在了漫夭的心里,让她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那一天,那一幕,就此定格在她的脑海里,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再没了半分温情,只剩下憎恨。
泠儿的尸体很快被小荀子拖走了,屋里再次回复寂静,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诡异的令人心颤的气息。
启云帝再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床上女子的眼泪,如泉涌一般漫出清丽的眼角,他目光一震,飞快坐到床边,用手指轻轻擦拭着她湿润的眼角,神色慌乱道:“皇妹,别哭!我重新安排一个奴婢伺候你,别哭,别哭……”
他眼中的心疼看起来那么真实,可漫夭再也不会信,再不会有丝毫的感动,在她眼里,他的一切表情都变得可憎亦可怕,于是,她死命地睁大眼睛,愤怒又仇恨的盯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启云帝神色一慌,抬手便捂住了她的双眼,却捂不住她眼中心中迸发而出的浓烈恨意。他趴下身子,在她耳边哀伤又温柔地说道:“皇妹,你累了,睡吧。”
那句话仿佛有魔力般的令她感到万分的困倦,无论她如何强撑,也还是迅速地沉陷在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那一日的风,格外的大,但天气还算晴朗,阳光明璨,却总也照不见那些阴暗的角落。
醒来的时候,漫夭人躺在地上,地面冰冷而潮湿,她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一片。她头有些昏沉,嗓子干哑发涩,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觉四肢无力。意识渐渐苏醒,先前的一切回到脑海,她心蓦地一痛,泠儿死了!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她想起那一日,泠儿再三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她,然后抱着她,哭着说害怕……
这个世界,她最相信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泠儿,可是她就那么死了,因她而死!
心痛得像要窒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也不知道那个可怕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阴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似乎还算整齐,除了喉咙灼痛以及四肢无力,其它没什么不适,还好,至少没被侵犯!她渐渐压下心头所有的悲痛和恐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黑暗中,视线逐渐清晰了一点,四周空荡无物,只有坚硬的墙壁以及身下潮湿的地面,这里应该是一个极隐秘的密室囚牢!皇兄将她关在这里要做什么?等待她的又将是何种悲惨的命运?一切未知的恐惧牢牢戳住了她的心扉。
在这种环境下,她总想寻找到一点点的安全感,费劲地支起身子,往一旁的墙角爬去。过了一刻钟,才爬了一小段距离,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感觉很疲惫,却不肯闭眼。
她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傅筹让常坚带她去见皇兄这件事本就蹊跷,而皇兄分明早有准备,这是一场早就设定好的阴谋,她的作用是什么?
眼下局势紧张,双方实力均等,要想稳操胜算,就得出其不意,难道……要用她牵制宗政无忧?想不到千躲万躲,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去。
宗政无忧,请你一定要谨记你所说过的话,再也不多管闲事,由我生死!
她正在心里默默祈祷,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丝昏黑暗淡的光线投照进来,照不见她的位置。
门外走进两个人,有一人端着一个碗,又要逼她喝药?她忙缩了缩身子,那两人刚进来视线还没适应,找了一圈才发现她。似是不高兴她躲到墙角,快步走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动作粗鲁地将她提了起来。
她试着挣扎,根本无力反抗,脖子被衣领勒紧,喘不过气。她仍强自镇定,虚弱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人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话,其中一人掐住她的下颌,迫她抬头张口,另一人迅速将一碗药灌进她口中,根本不管她喝不喝得下去。
漫夭大骇,忙摇头拒绝,试图摆脱那不断灌进她口中的不知会为她带来何种厄运的苦涩药汁,但无论她如何尝试,在这两个会武功的壮汉面前,她一个被人下了药浑身无力的女子,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她讨厌极了这种无力的感觉,总也逃不掉别人的掌控。
挣扎中,她无意识地叫了声:“阿筹,救我!”
这是第一次,她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第一次,她强烈企盼着傅筹能够遵守他对她的承诺,她愿意相信这一切都不是他的主意,一定是常坚暗中和皇兄勾结,背叛了他,只要他早一点发现常坚冒充他的名义将她带走,他会来救她,一定会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她不知道,她一心期盼的男子,此刻正在门外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傅筹听到那低弱到几不可闻的求救声,微微怔了一怔,下意识的想喊停,但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容乐,而是痕香所使的手段。容乐那么骄傲的人,不会开口求救,就算要求救,她在绝望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只会是宗政无忧!
黑屋子里的一切仍在继续,频临绝望的女子拒绝吞咽,便呛到气管,猛烈的咳嗽起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泛紫。
灌完了药,男人松手,女子软倒在地上,嗓子灼热如火烧般的剧痛袭来,她双眼蓦然一睁,双手自然反应地捏上自己的脖子,惨叫一声,撕裂的沙哑,尖锐如利刃冲破了喉咙,仿佛将喉管寸寸割裂。剧痛难忍,女子艰难地翻滚在潮湿而冰冷的地面,嘶哑凄厉的惨叫声一声漫过一声,到最后,连呜咽声都渐渐歇下,渐渐消失。这样窒息的痛,令她想要将自己活活掐死,如果她还有力气做到的话。
泪水因着这样的疼痛,无法自控的横流,满布在清丽的面颊。
挡在面前的两人完成了任务,撤到一边。她费力地扭头,看到了门外昏黑的光线下,身姿挺拔的男子正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方向。
她脑子里轰隆一声,有什么在心里轰然坍塌,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门外的男人,那个对她百般迁就跟她讨要真心的男人,那个她说要跟他同生共死的男人!
怎么是他?傅筹……竟然是傅筹!
她惨笑无声,使尽浑身解数,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想叫他一声,问问他:“为什么?”
可是张大了嘴巴,才悲哀的意识到,被剧痛撕裂后的喉咙,竟完全发不出一丝声音!
面色惨白如纸,心底惊惧至极。她不愿相信那残酷的事实,忙用双手捏住自己的喉咙,高高仰起头,拼命地想叫出声,可直到她面容通红赤血,那由胸腔深处发出的悲鸣只有她自己的心才能听到。
徒然放手,身子无力瘫软在地。
她的嗓子,就这么毁了!傅筹命人端来的那碗药,让她成了哑巴!
她茫然地望着门外的男人,整个世界都晦暗一片,心口被剧痛淹没,惨笑无声。忽然觉得,也许这只是灾难的开始,而她将要遭受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外面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轻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屋子里,格外的低沉让人心尖发颤。他看不清女子眼中的神色,却能感觉到那惊天而起的愤怒和绝望,仿佛在控诉着他的残忍。他不为所动,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温和笑道:“这次任务结束,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宗政无忧的意志力够不够坚定!销魂散可不比一般的药,控制不好,是会死人的,就像云贵妃那样。”
这一次,她连惨笑也笑不出了,那时候,她其实并不知道消魂散是什么,也不知道多有厉害,她只是直觉的感到,那一定是一种会让她痛不欲生的毒药。不能相信,她一直认为是真心对她好的人怎么都在一夕之间变得这样残忍?先是皇兄,再是傅筹……难道权利和仇恨,真的能将人变成魔鬼?他们不是都爱她吗?他们就是这样爱她的,爱她爱到要将她折磨致死!
“傅筹,你也不过如此!为了复仇,竟如此不择手段,是我看错了你!”她真想这样对他说,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在他转身出去的时候,趴在地上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无声的抗拒着。她不要作为一个棋子去伤害她爱的男人,不要!
傅筹轻蔑的看她一眼,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将她踢翻出去,纤弱的身子直直撞在冷硬的墙壁,再弹回到地上,滚出很远。她听见自己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似是都碎了。胸腔处血腥气急剧翻滚,直冲而上,她张口喷了出来,在地上印下一朵哀绝的血花。残余的鲜红,顺着她的口角一侧,蜿蜒到地上,形成一条殷红的长线,似是被无限拉长的哀伤,代替女子无法出口的声音,诉说着她内心的悲凉和绝望。
傅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在门外背对着黑屋,面无表情吩咐道:“带她过去。”
那两人再次走近女子,朝着她的后颈狠狠劈出一记掌刀,她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命运总是这样,让人沿着它既定的轨道,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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