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
大业十三年八月,居庸关下的契丹人默默退去,东北草原上下雪了,他们必须尽早回去准备过冬。
东边儿他们那些抢掠的不亦乐乎的同族,也纷纷北还,他们的收获也不算太多,可比起攻打幽州的其他两路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这个冬天,派兵走飞狐口的奚部诸部,再也没等到他们出去的勇士回到草原上。
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无比严酷的冬天,之后,还要面对突厥东方汗的责问,突厥人的狗腿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突厥人死了几个,顶得上奚部死一群,在强大的帝国面前,奚部这样的部族只能是炮灰兼马前卒罢了。
实际上,当他们意识到部落中的勇士不可能再回来的时候,他们便向东边儿的同族靠拢了过去,他们必须同心协力,才能继续对抗契丹人的吞并了。
河北北方的战火平息了下来。
罗士信和刘敬升部,除了留下五百兵在飞狐岭下驻扎,防范南下部族之外,两人率兵回到涿县过冬。
尉迟恭部没有动,他们留在了居庸关内。
此时的涿郡郡城,其实非常空虚,人们过的也不快乐,在移民这样的事件之前,没什么人能过的舒服。
幽州的百姓望西而叹,他们明年就要离开家乡到千里之外的晋地去生活了,故土难离,加上畏难之心,谁又能高兴的起来呢?
恒安镇军也不怎么愉快,因为离开家乡太久了,很多士卒都想家了,而且明年春暖花开,还有着非常多的事情要做,归期遥遥,连河北冬天的寒风,在他们看来,都没晋地的寒风那么有爱。
八月间,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后,河北安静的好像一潭死水一般,代州人马进入河北,搅动风云,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无措。
趁着这个冬天,他们都需要好好想想,代州的那些虎狼之辈走了之后,河北又该是怎样一个局面了。
受到进掠的安乐和渔阳两郡的人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总能或多或少的在涿郡弄些粮草回去,今年却不用指望了。
而他们还受到了契丹人和靺鞨人的大举进攻,他们今后面临的处境,将极为艰难。
于是,很多人想起了罗艺的好处,对代州人恨的咬牙切齿,实际上,自古以来,很多时候晋人和幽州人本就是仇敌呢。
魏刀儿蜷缩在了河间,紧紧盯着幽州的地盘不放,他在等待代州人马撤军回去,想要入主幽州呢。
这种秃鹫式的食腐人物儿,就不用说了,给他多大的地盘都是白扯。
而且,魏刀儿也忽略了窦建德。
他以为有代州人马在幽州,窦建德不敢对他怎么样。
而他彻底的想错了,失去宋金刚这个奥援,他所带领的这支流寇就像一盘菜一样放在了窦建德面前。
于是,一潭死水般的河北,终于有了插曲。
冬天里,窦建德一边假意给魏刀儿送去了丰厚的礼物,也就是一些粮草,一边则暗中命心腹部将率兵十余万,突袭了河间魏刀儿的营地,一举击溃魏刀儿,铲除了如今河北还能跟他相抗的最后一支义军,为称雄河北做好了准备。
当然,他也是看的非常清楚了,代州人马不会在幽州久留,所以魏刀儿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一场大胜,却并没有让窦建德高兴起来,他的痛苦之处在于,他所占据的地方,人烟稀少,田地荒芜,早就被战火蹂躏了一遍又一遍,得不到涿郡堆积如山的粮食,他的处境可并不美妙呢。
尤其是幽州一空,他也许很快就将直接面对北方的突厥人了。
虽说他派遣使者跟突厥联系的挺欢,称臣求取封号什么的也从来不落人后,可府兵低级军官出身的他,对突厥人的了解可并不多,之后又该怎么和突厥人面对面打交道呢?他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于是,窦建德也在用发红的眼睛瞅着涿郡,同样将代州人恨的咬牙切齿。
这个时候,河南发生了一件大事,让窦建德终于将目光看向了黄河南边儿。
翟让这个狱吏出身的土匪头子,在被李密反客为主之后,低声下气了很久,终于被手下人鼓动的开始不安分了。
翟让部和李密麾下间隙日深,而且,翟让的部下们也瞅着洛阳附近的大仓流着口水,对李密占据了大仓,却不曾给他们多少粮食,怨念越来越深。
李密对来自身后的恶毒目光,也感到了厌烦,同时,盘踞在郑州地面上的翟让部,也让他如芒在背。
于是,趁着这个冬天,他回军郑州了。
一场尔虞我诈的谋算过后,他和翟让两个人上演了一场缩小版的玄武门之变。
说不上是谁先动的手,也说不上陷阱布的有多好。
反正,一场宴饮过后,翟让死了。
大业十三年八月,李密并翟让,又杀翟让心腹十数人,吞并了这支从瓦岗起家的老队伍,翟让的部下中,以徐世勣,单雄信为首的一群人,纷纷投到了李密麾下,于是,李密声势大涨。
这个时候,李密麾下可谓是将星灿烂,有着很多有才干的人和骁勇善战的将领。
此时河北的窦建德就羡慕的看着李密,觉着这人着实是个人物儿,洛阳早晚要成其人的基业,而且,洛阳粮米又多……
于是,窦建德在这个冬天派遣使者过了黄河,跟李密进行了友好的交流。
李密大喜,河北窦建德竟然有了臣服之意,这真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啊,于是,命人送了一些粮食给窦建德,并准备在打下洛阳之后,彻底收服这个河北的长乐王于麾下。
可到了这会儿,越加自负的他没有发现,火并翟让的后遗症正在发作之中。
翟让其实是瓦岗军的一面旗帜,你可以架空了他,但你绝对不能杀死他,这和那些末帝们依旧能当上很长一段时日的皇帝一个道理。
即便是李密麾下的那些将领们,在翟让死后,皆有着兔死狐悲之感,何况是翟让的老部下们了。
这次,不管李密有着多好的唇舌,多强大的理由,也摆脱不了忘恩负义的名声了。
要知道,是翟让一手建起了瓦岗军,是翟让在李密困顿的时候收留了他,并给予了他信任和施展才干的空间。
到了后来,李密势力渐成,翟让虽有不甘,可还是让出了大部分的兵权,并将主位让了出来。
在这许多事之后,李密却杀死了翟让,这个故事版本可真让人有点恶心了。
翟让一死,李密人品大坏,军中已是暗流涌动。
河南众将本就缺乏忠诚度,这个时候更是如此,张须陀的旧部们自成一体冷眼旁观,程知节等人笑呵呵的左右逢源,心里却对李密这个门阀大族子弟的德行鄙夷不已。
翟让的旧部则心怀不满,十分不愿给李密效力。
至此,从两头蛇变成一头的瓦岗军内部,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初看实力大涨的他们,其实已经是在走下坡路了。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李密这人本就是个寡恩薄幸的人物儿,当年他逃亡的时候,连累了那许多亲朋好友,也不见他有一点悔意,为了自己性命奔忙,丝毫没有顾忌旁人如何如何。
到了独揽大权之后,许多缺点也暴露了出来,刚愎自用,多疑善变,反复无常,其实权势者一旦有了这样的缺点,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于是,河南李密在将河南东部折腾的尸骨累累之后,终于开始走他的麦城了。
天下风云变幻,已经成为其中一份子的李破,这个冬天过的还算不错,杀了罗艺,顺便给将来的河北王挖了一个大坑的他,正老实的呆在涿郡,死死的看着他的粮草呢。
对于他来说,大业十三年有点难熬。
突厥人南下,东来幽州,战幽州军,杀宋金刚,战魏刀儿,窦建德,和河北群雄逐个交了手,然后又打奚部,契丹,中间还夹杂着收楼烦,雁门,幽州移民这些事情。
一战接着一战,打的李破都有点蒙了,不知道这大业十三年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数字不吉利的关系?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熬过来了,而厌战的情绪也在他心里开始冒头儿,换句话说,他也想着赶紧回云内了。
河北这地方如今他算是看清了,这里的天空上,已经充满了戾气,几年下来,从上到下,都杀红了眼睛,他要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怕是也和那些人一样了呢。
还是晋地好,只需要面对突厥一个敌人,虽说被突厥折腾的狠了点,也年年都在死人,可内斗远不如河北激烈。
所以,呆在涿郡郡守府中的他,精神头也不高,除了巡查军营,加紧布置来年搬运粮草,移民的事情之外,他几乎大半儿的时间都呆在郡守府内,猫冬去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了个好帮手,温彦博这人有点酸,可做起事来非常卖力,来回奔走之下,很多郡城官吏都被他使的团团转,顺便就成了李破治下的官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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