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
“砰!”
还是在吴超越和赵烈文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官文面前的茶杯才在总督府大堂地面上化为粉碎,然后官文还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狂妄小子,自寻死路!”
都知道吴超越确实是在自寻死路,但这条死路目前还没走到尽头,所以骆秉章和曾国藩都没有吭声,只是耐心等候官文的下文。果不其然,盘算了片刻后,官文就转向了骆秉章问道:“籥门,吴超越如果一定要上表朝廷,要求把三年来积欠的漕粮折换成现银押解进京交付国库,你打算怎么办?”
“回制台大人,下官只能是恳求朝廷考虑湖南的实际情况,恳请朝廷给下官一段时间筹备,分批逐步向朝廷交付积欠的漕粮银。”
骆秉章很是无奈的拱手回答,官文也很是不满骆秉章的这个回答,又问道:“朝廷如果不答应怎么办?现在朝廷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户部都快揭不开这个锅了,吴超越当了这个出头鸟,朝廷能不逼着你照章办理?”
“只要制台大人你上一道折子为下官求情,朝廷未必就不会答应。”
骆秉章拱手说道:“吴抚台此举确实是为国为民,然而各省的情况却大不相同,同为产粮大省,安徽、江西和江苏这些省份,现在怎么可能还拿得出银两补交这三年来积欠的漕粮?制台大人你只要请皇上和朝廷慎思此举,皇上和朝廷就一定明白吴抚台可以嘉奖可以鼓励,却不能逼迫。”
官文不吭声,知道骆秉章的话有道理,也知道吴超越当了这样的出头鸟,肯定会得罪其他省份的督抚,但官文更知道,如果自己听了骆秉章的馊主意,倒是不用得罪骆秉章和其他省份的督抚——可现在的户部螨尚书柏葰和汉尚书朱凤标绝对能把自己生吃了,还连酱油都不必蘸!而更关键的是,咸丰大帝和军机处那些大爷肚子里也绝对不会高兴!
官场老吏曾国藩当然也深知其中厉害,见官文阴沉着脸不吭声,曾国藩就已经知道他没这个胆子敢拦着吴超越这么做,不由微微一笑,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时,曾国藩却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毕竟,曾国藩还算要点脸面,几个月前还刚受过吴超越的恩惠,实在拉不下脸来马上就来一个恩将仇报。
曾国藩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老狐狸骆秉章的眼睛,骆秉章马上就问道:“伯涵,为何欲言又止,难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官文也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曾国藩,曾国藩继续犹豫间,骆秉章又笑道:“伯涵,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吧,别怪本官没提醒你,如果朝廷真要本官把湖南积欠的漕粮折换成现银送递京城交付,你在湘潭的造船厂可就得又停工了,还有你的军饷钱粮,本官也是说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伯涵,有话就说吧。”官文也催促道:“别忘了,这事也关系到你,你如果还想要湖广的钱粮军饷,有什么好主意就别藏着掖着。”
被逼不过,又确实关系到湘军的粮草军饷,曾国藩无可奈何,只能是拱手答道:“官制台,下官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下官只是觉得,慰亭想把积欠的漕粮折换成现银送往京城交付,如果他愿意,那就让他去做好了。”
“三年积欠的漕粮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湖北藩库即便有点节余,一下子也绝不可能拿得出来,肯定只能是分批支付,而且此事还关系到粮价问题,一时半会肯定拿不出详细的章程。”
“既如此,那制台大人你何不让慰亭自己去和户部讨价还价,也让户部去和其他省份的督抚讨价还价,等慰亭和户部议出了结果,然后再让湖南照章办理,那时候湖南估计也该缓过这口气了。”
微笑重新出现在了官文和骆秉章的嘴角边,一起心赞曾国藩确实是一位关爱门生的好老师——先赞成这件事,上屋抽梯逼着吴超越去和户部讨价还价,等议出具体章程前,其他省份的督抚也该把吴超越的皮给剥了。
察言观色见官文已经满意赞同,曾国藩这才又微笑说道:“官制台,既然慰亭答应承担六成的军费,那下官这里替他向你求过情,望你念在他也是因为对朝廷的一片忠心份上,答应他的这个要求。另外下官也替你向骆抚台求个情,望你念在湖南现在的实际情况份上,宽限他一些时日,暂时别让骆抚台立即拿出这四成钱粮。”
说罢,曾国藩还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说道:“还好,湖南境内已经没有了大的匪患,少许几股小蟊贼,仅凭现有的绿营和团练,也足以迅速荡平,也用不着急于扩军。”
官文笑得十分开心了,逼着吴超越大量出钱出粮,本来就是官文为了报吴超越的一箭之仇,现在曾国藩提出了一个更好更有效的整治法子,官文当然不会拒绝推辞。骆秉章也笑得十分开心,联合官文针对吴超越的目的就是为了少负担扩军的钱粮,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骆秉章当然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官文和骆秉章都没有曾国藩笑得开心,因为曾国藩同样已经达到了目的,已经可以通过官文获得稳定的军饷和钱粮的来源,湘军东山再起已经出现了曙光。同时曾国藩还在心里自我安慰的说道:“慰亭,准确来说,为师这次也不是对你恩将仇报,是拦着你自己找死。聪明的话,赶紧多给官制台送点银子美女,求他大人大量放你一马。不然的话,你真敢上折子主动上交积欠三年的漕粮,西南几省督抚能把你全家生吃了!”
“来人,摆设宴席,难得与骆抚台、曾部堂同聚,老夫今天要和他们尽情的把盏叙旧。对了,也派人去给吴抚台打一个招呼,他如果愿意就也来同饮,他如果没时间,叫他记得明天早上巳时正来总督衙门,继续商谈扩军的事。”
…………
吴超越当然没来参加官文的宴会,不是吴超越赌气,更不是吴超越不给上司面子,而是吴超越有很重要的事要办,领着赵烈文回到了巡抚衙门后,没过多少时间,吴超越直属的亲兵营就请先后请来了一个客人,还说另一位客人已经在渡江途中。吴超越也没浪费时间,一边命令封锁消息,一边亲自与第一个客人见了面。
吴超越召见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叫徐会元的湖南茶商,自称是湖南安化人,在汉口经营着一家规模相当不小的茶庄。而见面时,尽管吴超越满面笑容的告诉徐会元,说自己请他来巡抚衙门是协助调查一件茶叶走私案,并不是想逮捕和抓捕徐会元,然而徐会元还是被吓得心惊肉跳,瑟瑟发抖。
徐会元没办法不心惊胆战,吴超越两旁的亲兵荷枪持刀,杀气腾腾,堂上还放着夹棍皮鞭老虎凳等残酷刑具——刑具上还血迹斑斑,让人望而生畏。而吴超越把漂亮话说完以后,就再没吭过一声,只是神情平淡的静静看着徐会元,眼中还尽是猫玩老鼠一样的残酷笑意。
忍受不了这种恐怖气氛,徐会元只能是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问道:“敢问抚台大人,传唤小民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吴超越不吭声,直到徐会元再次颤抖着询问时,吴超越才慢条斯理的问道:“谁派你来汉口的?为什么要收集湖广总督官文官制台在茶叶贸易中抽佣的罪证?”
徐会元的脸色刷的就白了,赶紧摇头说道:“没……,没啊,吴大人,你说的话草民听不懂,小人没被人指使,也没收集什么罪证啊?小民来汉口经商,是为了挣银子养家糊口啊!”
“徐会元,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吴超越竖起两个指头,淡淡说道:“第一,对本官说实话,本官保你不死,甚至还可以让你改名换姓,重新做人。”
“第二嘛。”吴超越拖长了尾音,微笑说道:“本官把你交给官制台,他老人家会怎么招待你,本官不再过问。你选择吧。”
冷汗象小溪一样的出现在了徐会元的额头上,顺着徐会元的脸颊滚滚而落,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疯狂颤抖起来。吴超越等了半天都不见动静,便说道:“也罢,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本官成全你。来人,把这个徐会元捆好了,用麻袋装上,秘密送去交给官制台。记住,路上不许惊动任何人。”
左右亲兵唱诺,一边上来拿人捆绑,一边还真拿麻袋要装徐会元,双腿之间液体滚滚的徐会元魂飞魄丧之余,也不由自主的喊叫了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放下他,让他说。”挥手下令的同时,吴超越的嘴角边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如果徐会元真的咬牙不说,吴超越还真没办法逼他招供。
徐会元的口供画押拿到了手以后,吴超越又迅速做出了新的安排后,第二个客人也被请到了吴超越的面前。然而很可惜,第二个叫做袁杰的茶商却是一个死硬分子,吴超越的攻心战术并没有奏效,不管吴超越如何的恐吓威胁,袁杰说不招就是不招,吴超越最后也没了办法,只能是对那袁杰冷笑说道:“好,你抵死不招也行,本官也懒得和你罗嗦,先请你在这里住几天,然后本官再慢慢收拾你。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曾国藩曾部堂今天也到了省城,你真要是能坚持到他来救你,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袁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还是强硬大吼,“我犯了什么罪?吴大人,你再是巡抚也要讲理吧,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
吴超越懒得理会他,只是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暂时关押,然后招手把吴大赛叫到面前,吩咐道:“在他的晚饭里下毒,等他要吃的时候,冲进去救他,让狗吃下毒饭,让他亲眼看到狗被毒死。然后叫厨子出面做伪证,就说是有个湖南人出银子收买他下毒。”
没有经受过电影和电视剧的教育洗脑,看到吴军士兵突然冲进来打翻晚饭,又亲眼看到黑狗吃下自己晚饭后七窍流血而死的惨状,还没等厨子出面做伪证,之前还强硬无比的袁杰就已经彻底崩溃了,哭着喊着要见吴超越招供。与此同时,在房外听到袁杰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声音,吴超越和赵烈文这对极品无良搭档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
因为某些原因需要争取点时间,第二天一早,吴超越派人去总督府衙门告了假,说是自己身体不适请求休息一天,第三天再去拜见官文。官文知道吴超越是装病本想发难,好在骆秉章和曾国藩在这方面倒是做得很漂亮,力劝官文给了吴超越一天时间,官文也这才悻悻做罢,但又告诉吴超越的使者,说是一天后吴超越无论如何都要到场。事后曾国藩还假惺惺的跑来探望学生,结果却遭到了忤逆门生的闭门谢客。
第三天上午,吴超越终于没再玩什么花样,笑嘻嘻的按时来到了总督府衙门参加会议,还一见面就向官文、骆秉章和曾国藩连连告罪,说是为了自己感冒这么一点小事,害得堂堂湖广总督、湖南巡抚和兵部侍郎三位朝廷大员浪费了整整一天的宝贵时间,礼节周到,言语谦卑,让官文即便心中有气也不便发作。
虚伪客套浪费了不少时间,三个二品大员和官文这个一品大员终于落座,会议开始后也自然是官文这个一品大员首先说话,冲吴超越微笑说道:“慰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夫与你老师和骆抚台经过仔细商议后,决定尊重你的意见,也成全你报效朝廷的一片忠心,这次的湖广扩军,你的湖北只需要承担六成的钱粮军饷就行了。”
说罢,官文又马上补充了一句,说道:“当然,老夫也有一个条件,你得先把你准备用银子支付积欠漕粮的事写成折子,先行送往京城交军机部议处,老夫才能答应你的要求。不然的话,你银子钱粮少出了,朝廷却并没有收到你积欠的钱粮,那老夫如何向皇上和朝廷交代?”
“制台大人恕罪。”吴超越赶紧拱手,微笑说道:“其实下官当时就是说了一句气话,事后也马上后悔,把积欠漕粮折换成银子上交朝廷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就当下官没说过好了。”
“你耍老夫?!”
官文勃然大怒,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案几上,骆秉章和曾国藩也是面面相觑,搞不懂吴超越怎么会突然又改变主意?而吴超越则是笑容依旧,向官文连连拱手道罪,“制台大人言过了,下官是你的属下,又是你的晚辈,就是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戏耍你啊。下官当时真的是一时气话,全然没想过这么做会把骆抚台和其他省份的督抚置于何地,下官现在后悔了,还请官制台你大人大量,务必宽恕下官一次。”
“不行!你答应过的事,岂能言而无信?”官文勃然大怒,吼叫道:“既然你已经说过这样的话,就一定得照办,不然的话,老夫就上折子参你!”
“官制台,你如果一定要下官照办,那下官也毫无办法,就请你上折子吧。”吴超越很是无奈的摊手,说道:“只要制台大人你上的折子能够求得朝廷允许下官以现银补交积欠漕粮,下官一定按旨行事。”
“你……!”官文语塞——官文敢上这道折子,周边的几个督抚能把他活嚼了!
“官制台,息怒,息怒。”
骆秉章站出来打圆场,冲官文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力劝官文冷静的同时,还对官文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骆秉章才又转向了吴超越,微笑说道:“慰亭,既然你为了同僚的立场着想,放弃了之前的打算,那这次湖广扩军的钱粮军饷分配问题,我们就只能是重新商量了。”
“骆抚台所言极是,是应该重新商量。”
吴超越连连点头,然后不等骆秉章露出微笑,吴超越就抢先微笑说道:“骆抚台,下官觉得官制台之前提出的分配方案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湖北只有十府一州,境内长毛又直到咸丰四年的年中时才基本肃清,其后又接连与长毛大战多场,虽侥幸取得全胜,却也是民生凋零,流民遍野,为什么还要负担六成的军饷钱粮?”
官文和骆秉章彻底傻眼了,曾国藩也象不认识一样的打量忤逆门生,吴超越则继续振振有辞,又说道:“湖南不同,咸丰三年时,境内长毛就已经被基本肃清,省内十六州府厅再无战火荼毒,民生安定,百姓富庶,这次湖广扩军,湖南为什么还要只承担四成的钱粮军饷?”
“所以下官认为,这一次湖广扩军的钱粮军饷分担问题,是需要重新分配!湖北只应该承担四成,湖南应该承担六成!”
官文、骆秉章和曾国藩全都瞠目结舌了,掐了掐大腿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官文这才咬牙切齿的冲吴超越问道:“要是本官不答应呢?”
“那是官制台你的权力,但下官也有争辩的权力!”吴超越神情平静的回答。
凶狠的凝视了吴超越许久,官文这才说道:“好吧,那我们就坐下来,慢慢的仔细商议吧。”
“稍等。”吴超越稍稍举手阻止,然后转向了骆秉章,向骆秉章拱手说道:“骆抚台,你是前辈,我是晚辈,今天晚辈要向你道个罪。”
“吴抚台何罪之有?”骆秉章笑容亲切的问道。
“因为案情需要,下官没和你打招呼,就提前派了人星夜前往长沙跨省拿人,冒犯之处,万望你恕罪。”吴超越拱手说道。
“什么案子?吴抚台你跨省抓谁?”骆秉章疑惑的问道。
“抓骆抚台你的一个幕僚,叫方如许。”吴超越如实回答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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